清晨五点半，老张头蹲在小区门口的煎饼摊前，烟灰缸似的铝盆里，面糊正咕嘟咕嘟冒着泡。他撩起围裙擦汗时，看见隔壁李婶的微信朋友圈跳出条动态：配图是杯冒着热气的咖啡，配文写着"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金子"——老张头撇撇嘴，摸出兜里掉漆的华为手机，拇指在油腻的屏幕上划拉半天，终于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。

菜市场西头的王翠花正往三轮车上搬白菜，手机在围裙兜里震得她心慌。掏出来一瞧，是儿媳妇转发的那条"幸福属于知足的人"，后头还跟着三个咧嘴笑的黄豆表情。她想起昨天因为彩礼吵翻的亲家，鼻头一酸，差点把一捆白菜摔泥坑里。卖豆腐的老刘瞅见了，隔着摊位喊："大妹子，这白菜跟你有仇啊？"

写字楼里的小白领林妍咬着豆浆吸管刷手机，朋友圈里大学同学晒的马尔代夫度假照下头，赫然配着那句"偶尔放空是生活的温柔留白"。她盯着电脑屏保里996的加班表，突然觉得嘴里五块钱的豆浆泛着铁锈味。隔壁工位的马丽探过头："哟，看啥呢这么入神？"林妍把手机一扣："没啥，鸡汤喝撑了。"

退休教师周教授晨练完坐在公园长椅上，老花镜架在鼻尖上翻朋友圈。看到学生转的"像小太阳一样把日子照得亮堂堂"，他想起昨天批改的作文里，有个孩子写"我爸妈的太阳电池板早就没电了"。梧桐叶飘到他膝盖上，像枚褪色的书签。

煎饼摊前渐渐排起队。穿校服的初中生盯着老张头娴熟地甩面糊，突然开口："叔，您说人活着图啥？"老张头手腕一抖，煎饼破了个洞。他瞅了眼孩子校服上"实验中学"的绣字，把破洞煎饼卷巴卷巴塞进塑料袋："图个肚圆呗，加不加辣？"

快递站的小哥阿强趁着分拣间隙刷手机，同乡发的那句"努力有回报"下头，配着张凌晨四点的街道照片。他摸了摸后腰贴着的膏药，想起房东早上催租的嗓门，突然把手机往快递堆里一扔。塑料包装袋炸开的声响，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。

妇幼保健院里，护士小田偷空看了眼朋友圈。高中同桌晒的婴儿照配文是"所遇皆温柔"，她低头瞅瞅护士站里哭成一片的待诊区，消毒水味儿混着家长的抱怨声，在走廊里发酵成酸涩的面团。护士长敲敲病历板："三床换药！"

夕阳西沉时，煎饼摊的老张头数着零钱，发现早上那个问人生意义的初中生，把语文课本落摊上了。翻开扉页，铅笔写着："我妈说考上重点高中才有资格快乐。"他摸出掉漆的华为，对着课本拍了张照，配文就写学生问他的那句话，发送前却又全部删掉。铝盆里最后一点面糊渐渐凝固，像块发硬的月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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